LionHeart

旅·葉月

京都四人游 



正午,日影伏臥棲息在漸次排列的朱木之上,長長的隧道将染成深深的橘紅色。

青石板路陡起小小的台階,稍不注意便容易將人絆倒,若不是隱約還能瞥見角落邊隙露出的點點綠意,就像一個通往天界的紅色異空間。太宰提醒身側的人,可千萬小心,別被狐狸拐走。

少年天生白髮,穿著一水白襯衣,膚色偏淺,成了最好的畫板,走動時日光不時透過縫隙落在他臉上,浮光掠影,敦笑了,他指著其中一根紅木。

「只是陪您走一段而已,我看上很好騙嗎。」

「敦君一看就是很危險的類型。」

「太宰先生,這些文字是什麼啊?」敦繞過這些神不叨叨的話題,真要聊起來,面前此人大概能與自己周旋半天,可受不了。

「是捐贈者或者會社的名稱,用來祈願保佑身體康健財運亨通之類吧,你看,每一扇落成時的時間都有記錄。雖說是通向神域的“門”,但實際卻是人工做的。」

老朽褪色的暗红色牌坊和嶄新的朱红色牌坊密集地交织在一起,立於其間的男人今日也一如既往的、舉手投足的都極具個人風格,卻又能奇妙地與周圍環境融為一體。

「誒…………」

敦不由發出感歎。

「差不多往回走了吧。肚子餓了吧。」

「您發現了?」少年不好意思地饒頭,「早上走的太急了,什麼都沒準備。」

今早他們二人臨時接到社長秘書的電話,附上一封只能到指定地點才能打開的信封,就乘坐新幹線到了京都。

到底會是什麼樣的任務呢,就連太宰也未完全猜透福澤諭吉的用意,尤其是在那位“貓”先生現身之後,他們的社長好像時常會與對方對飲,聊的東西都神秘的很,偷聽不得。

太宰拖著迷迷糊糊的後輩來到這座千年古都,他自己倒是來過數次,對周邊都熟悉,便想在搞清楚事情來龍去脈之前,先滿足一下這位四處張望全身泛起好奇與憧憬少年的乾癟人生經歷。他問對方有什麼想去的地方嗎,這裡有金閣寺銀閣寺東寺西寺天滿下鴨伏見各大小神社,任君挑選,總之哪裡人都多。

敦先是被一溜串地理名詞唬住,垂眸認真想了想。

「不收門票的吧。」

真是勤儉持家的好後輩。

正好約定的地方離稻荷站也不遠,太宰也讚成。

到達千本鳥居盡頭之前兩人折返,途徑許多供奉的小神龕,綁在木繩上的許願紙像一片片羽毛落在灌林前。

少年連走路都提著氣,與那些來去匆忙氣喘吁吁不斷拭汗的遊客不同,仿佛生怕驚擾了這片土地的神明。

大社前有一塊正方紅漆、被一層層欄杆圍住的橫陳中央的建築物,不待到夜間燈火通明,沒人清楚這會是做什麼用的,敦有所敬畏地雙手合十,站在不遠處的太宰真是不忍心打擾這份虔誠。

狐狸石像仿佛也在笑。

今日伏見稻荷大社也依舊遊人滿山,魚龍混雜,偶爾遇見一兩個熟人也實屬正常,畢竟世界有的時候真的挺小。


「太宰先生!?」芥川首先注意到對方。

「………芥川君,巧遇啊。」太宰狀似輕鬆地給人打招呼,腦內諸多不好想法湧上。

港口黑手黨幹部大人與游擊隊隊長,今日依舊從頭到腳黑的令人不敢恭維,一看就很吸熱,不過手裡提著大包小包特產、逛街的樣子倒很是親民。

「…………你們怎麼也在這?」中也低罵一聲。

「這是我的台詞」太宰嫌惡地回應對方,作勢就要走,「敦君我們走,我覺得胃有點疼了。」

他正準備拉人走,才發現後輩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就跳到了自己背後,死命和對面年歲不差多少的黑髮青年互瞪,明顯氣勢不足,手放在自己肩上整個人都快縮進去了。

一邊是“你怎么能和太宰先生一起逛神社”,一邊是“我不是我沒有我可以先去吃飯嗎”,此消彼長,感情問題與生理問題孰勝孰負一時難以判斷,太宰暗歎自己真是個罪孽深重之人。

「哦?胃疼?那真是天大的好事,祝你胃癌晚期早日不治。」橘髮青年不顧形象地咬著冰棍,也預備拉著人走,和太宰撞見今天的開心值簡直都要打個五折。

「不不不我還沒有吃到美味的京都料理怎麼可能先中也一步往生,要死也你去。」

「你吃飽撐了!懶得搭理你,哪來的往哪滾,快!」

「難道不是有蟲子礙了道我和敦君才苦苦挨餓?」太宰撐起下巴,鳶色瞳眸裡滿溢笑意,「這賬可怎麼算啊,中也?」

「太宰…………你是不是想敲詐。」中也仿佛意識到什麼,眼神中多了嘲諷意味,一口將木棍吐到一旁的垃圾桶裡,穩准狠。

「今天忘記帶錢包出門了。」太宰笑的陽光不擾,敦卻知道那純屬騙人,沒錢我們怎麼能到這兒啊。

「太宰先生…………快走吧。」

「別慌敦君」太宰對著人低語,「我們真的沒錢了。」

「?!!!」

「幾年沒來京都,車費漲得超乎我的想象」太宰無可奈何地聳肩,絲毫不怕被另外兩人聽見,「失算了。」

之後太宰扯出的一連串藉口理由敦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也聽不清他這不靠譜前輩和人家靠譜的幹部大人怎麼就吵了起來,他索性蹲在原地,頭腦空白,本就血糖低渾身乏力,這下子徹底被打敗了。

比起如何回家這個終極問題,來自肚子的抗議才更令人困擾,等他反應過來時兩個成年人已經吵吵著“決鬥”順著人流下坡路走了,吵得太忘我了把他都忘了。

唉,想想還覺得自己有點可憐。敦撐著膝蓋準備起身,一陣恍惚中聽到輕輕的咳聲,瞬時汗毛倒豎,心中警鼓大搗。

「………你怎麼還在啊?」

「注意你的語氣,人虎。」芥川不滿地皺眉。

「有、有何貴幹啊,芥川先生?」

「………你很擅長激怒對方,是種天賦也說不定。」

「什、什麼嘛?!」他明明還什麼都還沒說!

「站起來了就快點走。」

「別拉我領子!放開!我要去找太宰先生!」

「沒有鄙人,你能找到那兩人?」

「………」說的好像你能找到似得!敦不甘心地回瞪!

芥川從口袋中變出一支手機,那是最新的智能款,純黑的外殼看上去質感很好。

「黑手黨每一位成員的坐標鄙人都了如指掌。」芥川動了動手指,很快鎖定了中原中也的位置。

那算什麼好恐怖!好可怕!萬惡的資本主義已經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了嗎?

太宰先生當初為他配置手機時選的和他自己一樣是幾年前的舊款,沒有這種強大的功能,原因是太宰不喜歡過於現代化的東西。敦眼神複雜地看了眼芥川那張依舊古井無波的臉,放棄掙扎,向高科技勢力低頭,乖巧跟在其後踱步。

「太慢了,人虎。」

「是…………」避開人群行至並肩,敦有點心虛地指了指對方手裡正提著的包裹,「芥川,那個,需要我幫忙嗎?」

「不用,笨手笨腳的。」

是很重要的東西嗎?敦原本想吐槽為何不用異能,羅生門今天看起來有些沉悶地耷拉著,所以說真的不熱嗎。

「總之是比你金貴」芥川仿佛看穿了對方的想法,「不過手信而已。」

「這樣啊。」敦心下了然。

「不然你以為如何?」

「沒什麼,只是覺得芥川好像有點變了」敦邊走邊側首對著人眼睛說話,稍低下首、身體前傾,手背在身後,腳下是古老的灰色石子路,「好的方向吧。」

「…………」

車站商店的阿阇梨饼和豆腐馒头,常聽樋口念叨,銀想嘗嘗京都的风车糖,又聽說黑七味很適合日常料理,託帶了不少,梶井時常提醒自己注意身體,雖然總是琢磨不透他在想什麼,估計日本刀會很合他心意………只是職場基本的問候而已。

芥川在心裡默默清點著禮物單,不經意抬眼看向走在一旁突然沉默下來的人,面色一沉,旋即給了對方腦袋一巴掌。

竟敢直直盯著前方的高中女生小腿看!

「你打我干嘛?!」敦捂著頭,難以置信。

「不知廉恥」和你走在一起簡直太丟人了,「敢輕舉妄動,鄙人就要聯絡警察了。」

「我???」警察???你明明是個黑手黨!

敦揉著後腦勺細想前後,果然還是對方誤會了,他不過是看見水藍色的的水手服想起了直美小姐,隨即想到了谷崎先生,然後就聯想到了偵探社的諸位……他其實也很想給他們帶許多特產紀念品回去啊,好不容易出了橫濱,奈何囊中羞澀,他只有苦笑。

斜行向下的人行道盡是販賣小食、琳瑯滿目的小店鋪,少年仿佛很快將剛才的不愉快拋之腦後,直起脖子,嘴唇半闔,輕含食指,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很餓,很心動,也很無奈。

芥川眼瞧有人又蠢又可憐,好在沒把那對眼神向著自己,似乎還聽到了某些奇怪的聲響,簡直令聽者也分外羞赧…………斟酌再三,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隻生茶果凍,那本是他買來自己吃的。

「賞你一個也無妨。」

敦如見鬼般瑟縮退步,震驚再三,內心掙扎,最終扭頭權當沒聽見。他還氣那一巴掌呢,再餓再窮,骨氣還是要有!

「不要?」

「…………」

「無可救藥。餓暈的話,鄙人是不會幫忙把你帶下山的。」

憑什麼他必須要被這個人這樣說!

「不要!」

少年排除萬難,堅定信念,義正言辭地拒絕敵人施捨,卻在“不要”二字出口瞬間可恥地流了幾滴唾液在地上,意外發生的太突然,二人具是一愣。

時間仿佛窒息了數秒有餘。

敦努力抬頭望天,天上有白雲有小鳥,好像還有飛機,總之盡可能不去看對方表情怪異的臉。

想死………真的想死………丟人死了,誰快給他挖個坑。

正好街邊有位推銷小姐姐,熱情又好心,遞給敦一塊試吃的生八橋,少年感動得快給人一個擁抱。

好吃,真的好吃,不過為什麼他的眼裡常含淚水。

聽從小姐姐的建議,敦乾脆自暴自棄地走進他們家店裡把所有試吃品吃了個遍,店家阿姨看他可憐還悄悄塞了幾個饅頭給他,總算混了個三分飽才出來,出來就看到有人還抱著手,微微顫抖。

行了行了別忍了,耳朵都笑紅了,能逗笑你這港口惡犬,那他多少還是有點本事的,敦企圖這樣安慰自己,結果沒想到不過半小時對方就將自己出賣了。

當四人同坐在名為“夢二”茶餐廳的卡座時,還來不及疑惑為何二人具是神色沉重,芥川一五一十面無表情地向自己的前上級和現上級陳述了剛才的所見所聞,用詞繪聲繪色生動具體,當事人卻聽得瞬時炸毛拍案而起。

你、你原來是這樣的芥川!

鄙人行不改名坐不改姓。

二人吵吵鬧鬧本該是很常見的日常笑料,可惜太宰沒有笑,臉上籠罩著成堆的陰霾,快凝成水泥塊似得,中也倒是笑了,拍著桌子笑聲爽朗,氣氛很尷尬,敦只有陪笑臉說自己餓著急了。

「敦君,你看看這個。」太宰懨懨地將信紙推過來,筆跡勁挺,正是社長交與他們的那封。

閱畢後,敦與太宰對視許久,欲哭無淚,對面幹部大人也掏出手機給芥川看,估計也和他們這邊相同,寫著“與黑手黨/偵探社的二位和平共處”這類的信息。

可這很明顯是一場陰謀,他與太宰先生一窮二白一乾二淨,不就只能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任人割宰嗎!

太宰揉著自家後輩的白色髪旋,說著偵探社肯定老早就計劃好了,虧他們平日好歹還裝作和藹可親欺騙眾生,盡把人往火坑裡推,日久見人心,古人誠不欺我。

「芥川,你怎麼一點也不…………」驚喜?意外?中也考量了一下字句,卻沒從那張臉上看出任何波瀾。

「伊始遇見太宰先生,便猜中許多。」

「…………首領確定不是在耍我們?」中也示意對面哭成一團的二人,頗有些煩躁,「你們兩閉嘴!」

「…………」

食不知味的吃過午飯,一行人磕磕絆絆湊在一塊,偵探社的二位一出餐廳便原地復活,拖著另外兩個負重累累的人一路上走哪指哪。這裡風景好,多看幾眼,那裡有個千年古跡,多拍幾張照,說玩就玩一點不介懷。

待到旁晚,幹部大人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劇本不太對,他一邊給旅店老闆刷卡的時候一邊看到太宰拉著他那白毛小鬼頭對著這古香古色的日式家居指指點點,科普必要文化知識,頗有副指點江山的派頭………指你個先人啊,你們都花的勞資的錢!

好在晚上享用了當地的溫泉,消除了白日奔波的疲勞,月明當空,正適合邀人小酌兩杯,排除太宰和未成年,人生地不熟,中也發現他可悲的只有芥川一個選擇。

穿過走廊時便聽到房間內傳來的清脆笑聲,中也甫一拉開扉門,一具冒著熱氣的身體就朝他撲面而來,嚇得他差點使出異能。

「抱歉抱歉!」敦對著被他突然撲倒的人連忙道歉,「那個、我們在玩遊戲,中原先生也一起嗎?」

什麼遊戲?

敦有些狼狽地從人身上撐起來,順勢將人拉了起來。

「中也來了,要一起玩嗎?」太宰揚起手中的被子,「“迴轉壽司”縮小版?好像也不賴哦。」

「你拿的誰的被子?」

「自然是你的。」

「你活膩了嗎!」中也作勢就要上前給人來兩下。

「中也先生,下一個是鄙人。」眼睛一掃才發現芥川正端坐在一旁,一臉期許地望著自己的老師,仿佛生怕有人插隊。

得得得,是他自作多情了。

中也轉身忿忿地離開房間,走到半路想起什麼又倒轉回來,搶過太宰手裡的被子,門關得賊嚮,丟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覷。

樂吧鬧吧,你們把天捅出簍子都行,反正最後多半還是我補,我一人清靜一人睡!

幹部大人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內心其實有種名為“嫉妒”的因子在隱隱作祟,他慣常將自己當做為上司瞻前仰後、為下屬勞心費神無事不親力親為的角色,這趟差還不如就送他一個人來,徒令人心生不悅。

「中也先生。」芥川首先找到了坐在走廊拐角盡頭的人。

「幹嘛?」

「來找您。」

「找我幹嘛?」

芥川搖了搖頭,是太宰提議出來找人的,但這個理由明恐怕只會令眼前人更加生氣。

「……就陪陪您吧。」

中也告訴自己絕不能就這麼原諒這群小崽子,他還是有點氣,也不知自己在氣什麼,抱著被子依舊不準備挪步,倔強地像個孩子。

「芥川!中原先生!可找到您了。」從另一頭跑來的少年大聲喘氣,「請和我們一起回去吧,外面風大,會著涼的。」

「…………」

「那個、非常感謝您幫我們付的房租,我、我回橫濱一定會想辦法還給您的!太宰先生也是!」

「你還得起嗎?」

「分期的話………」

少年稍有遲疑,掰著手指數過去數過來的樣子該是在計算自己的工資和這份有點沉有點重的借款之間的綿長關係。黑手黨二人一個坐一個站,佇在幽靜的月光裡,看著人糾結的模樣,皆是表情清淺。

「若是想喝酒的話,我這可是有好東西」不知從何處冒出的太宰,手裡拿著兩瓶當地酒,「剛才找老闆娘讨的,親手做的麥酒,嘗嘗嗎?」

雨水滴答滴答地從房簷上方滑落人間,在他們入住這家旅店之後天空就突然爆發了小雨,然後直接過渡到夜晚。

天色朦朧得仿佛蒙著層乳白色面紗,月明星稀,石板路上坑窪的水面上浮現著小小美景,兀得蜻蜓一碰就碎,隔著淙淙水流聲,遠處還能聽見些微細長的聲響,人工的、自然的,交織不清。整座城市已陷入寂寞的夢境,唯獨他們清醒,卻不敢大聲說話。

是個適合與人喝著濁酒、聊些往事的夜晚。

有酒最大,中也不再計較那些小情緒,靠在窗戶框上,舉著杯子要和混蛋太宰大戰三百回。

亦不知是誰忘了提醒回去的事。

敦端著老闆娘送來的溫熱牛奶小口啜著,他想,待會鐵定有人先喝掛,他這個唯一的未成年就得肩負扛人回去的工作了,結果,沒想到芥川是個一杯倒,這可讓人哭笑不得。

兩位喝的昏天黑地的大人也說陪著回去睡覺了,結果又偷偷摸摸從櫃檯順了幾瓶黃湯,別以為沒人看見。

好容易將芥川扛回房,敦鬆了鬆肩膀,暗歎這人平時看著跟紙片人似得,果然也是個成年男性,手腳頎長、醉的毫無意識,重的自己差點脫力。

疲倦感爬上眼皮,敦打了個哈欠也就地鋪睡下,那兩位還不肯罷休的前輩坐在內閣一隅暢飲,迷迷糊糊聽到如下對話。

「………麻煩!麻煩死了!快去死吧!」

「呵呵。」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覺得當初到底是毆外先生棋高一著。」

「和我提這個幹嘛?我又不記得了。」

「哈哈哈中也你還是很單純嘛,和敦君有些像。」

「我和那小鬼?得了吧,我可沒那麼慫。」

「慫是慫了點,好在可愛啊,還不挑食,肉啊甜食啊,這世上恐怕沒有敦君吃不下的東西吧。」

「這他媽是啥好驕傲的事嗎。芥川也很會吃啊,就不長肉,看上去很詭異。」

「敦君也是,年輕人一點也不忌口,好嫉妒。不過敦君好像怕辛辣,之前吃咖喱的時候辣的縮在墻角哭,可好玩了。」

「你這麼說我倒是經常看到芥川從冰箱裡拿蛋糕出來,那可怕的甜食癖到底誰教出來的,我看遲早要胃穿孔。」

「哈哈哈哈哈………芥川君………」

快洗洗睡吧,似乎有人夢中喃呓著,催促著那兩人快停止這越來越奇怪的深夜發言。


翌日,敦揉著惺忪的眼眶、伸著懶腰時,才發現門口杵著兩樽門神,一黑一黃高高瘦瘦,嚇得他一個激靈爬起身。

「早啊…………」

「午時都過了,懶虎。」

「早起的鳥兒才有蟲吃,放鬆警惕了呢敦君,不過僅限這兩天,想怎樣都可以。」

少年瞇著眼,睡太久導致反應遲緩,半天才明白過來,在偵探社時他總是習慣第一個報道,到這裡卻不知不覺打亂了生物鐘,該怪誰好呢。

「並沒有誇你,傻子。動作快點。」芥川冷冷地打斷對方的腦回路,先出了門去。

「那我們在樓下等你哦,有個好地方要帶你們去哦。」太宰合上門,身影也消失其後。

「哦哦………」

他不是在做夢吧。

附近是睡得正死的黑手黨幹部,不敢動手去捏對方臉頰,掐掐自己的,感到微微刺痛,不是夢啊。敦輕手輕腳地換好衣服,端著那張諸神不擾誰擾誰死的睡臉猶豫良久,終是沒有叫醒對方。

三人離開小旅館時,敦忍不住問出聲。

「那個………把中原先生就那樣放著,真的沒關係嗎?」

「我又沒說別叫他,是敦君的錯吧。中也一定會很生氣哈哈哈哈。」

這與他何干!

鬼知道那黑手黨幹部的起床氣會有多大,看上去就不會小,敦自認很惜命,即使心底多少有些歉意,畢竟對方人還是不錯的。他扁了扁嘴,意味深長地刮了一旁的黑手黨激進分子一眼,頗有些大無畏的精神,他暗暗譴責對方,好歹你與前者隸屬同一組織機構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怎麼就和太宰先生狼狽為奸了呢。

少年內心活動很豐富,面上還是一派乖巧,就問了句乾乾的“有吃的嗎。”

「你除了吃還會干什麼?」芥川被那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語氣一貫嘲諷意味滿滿,果然還是昨天白日那個壞壞的芥川。

「嗯…………揍你唄。」

大腦嚴重缺糖分的少年滿不在乎地懟回去,換作平時他可萬萬不敢,等看到對方一副“殺死”的架勢才有所警覺,飛快地往救命稻草身後一跳,這套動作自己最近做的越發熟練順手,一氣呵成,令人嘖嘖稱奇。

「好啦好啦,都停手」太宰一把夾住一黑一白兩個年輕氣盛不肯輕易認輸的小腦袋,順手往白的那個嘴裡塞了一紙袋牛奶,「養貓咪就這點麻煩,不給吃就容易鬧。聽話,今天帶你們去吃懷石料理,我請客!」

又是牛奶,真當他奶貓啊,敦撕開一角心酸又心累地吸起來。

「“懷石”是什麼?」聽上去就來者不善,是否和某人鐘愛的湯豆腐一樣,名字取得樸素價格卻十分感人。

而且,太宰先生,您哪來的錢啊。少年將牛奶吸溜吸溜悉數納入腹中,亦步亦趨跟在人身後,若有所思。

「是你不用知道的“常識”,人虎,你就適合吃垃圾食品。」

「………又不是我的錯,就算是芥川,也要有人告訴你,才會知道那些“常識”吧。」敦咬著袋子,一臉坦然地承認自己經歷淺薄。

芥川難得的被對方噎住,他幽深的黑眸望向走在前方的男人背影,心道單純又敏感之人的可怕。

「是太宰先生教的。」

無論是古舊嚴苛的用餐順序,還是從料亭樓閣中望去的楓葉盛景,都被迫深深刻在骨子里,原來上次來京都是在秋天嗎,幾乎微不可見、眉眼緩和。

「嗯嗯。」敦點點頭。

「………猜到還問。」真是,狡猾至極的人虎。

「因為,這種話該由自己來說吧。」

「歪理。」

「你才是」少年腳步輕盈,試探地問道,「不妨講給我聽聽?」

「講什麼?」

「所謂“常識”?」

身後傳來些許細碎的安靜對話,你一言我一句,令太宰深感欣慰,這種時候他只要做到不出聲,靜靜等待,自然一切成長的人都會相伴而行。

沿著附近的東山向北步行,約莫到了祇園地區周邊,之後再通過四條小路向西走,木色的隔窗和門格板將兩旁的低矮建築包圍,有些門上貼著小小的門牌,不細心觀察實難注意。

太宰正準備介紹一家好料理店給兩位後輩,大衣兜裡的手機卻震動起來。

「太宰你膽子很肥啊………拿我的卡作威作福!密碼誰告訴你的!」

話筒內傳來的怒聲穿耳,太宰將手機拿遠,一聽便是咬牙切齒磨刀霍霍,後面兩位也明顯聽到了,一位是“我就知道”,另一位是“早就明白”,看起來沒什麼差別,其中深意各自體會。

太宰有些僵硬地回轉過身,他面帶愁容,語氣痛心疾首,藉口附近有某個老故人多年未見似曾想念,當初許下的諾言,今日正好是實踐的大好時光,芥川君你帶人隨便逛逛,為師對你的信任最近已有了質的飛躍,不要令我失望,稍後就回來找你們。

說完拍拍芥川的肩就溜了,不留半點痕跡。

就這樣把自己交給一個隨時說要殺死自己的人!太宰先生你站住!說好的大餐呢!敦正想叫住人,那個米黃色的身影就已消失在交錯的小巷裡。

「走吧,由鄙人當你的導遊,絕對讓你對這裡的每一磚瓦都熟透於心。」芥川仿佛莫名燃起了某種鬥志。

「太宰先生…………就那樣去見人真的好嗎?」他今天其實頭髮有點亂,忘記告訴他了。

「你竟然相信他說的?」一聽就是謊話連篇,連芥川自己都不信。

「誒?不對嗎?」敦反問對方。

啞口無言,芥川尷尬地清了清喉嚨,放棄跟一根筋解釋,步行一會兒後,他指著路邊豎起的展示牌。

「這裡就是祇園。」

上面貼著三幅諧畫,一幅畫著風鈴、牽牛和金魚缸,一幅畫著瀑布之景,一幅上只有三隻靠在一起納涼的貓。

「這貓長得真醜。」敦笑指著其中某隻打著哈欠的貓。

「和你很像。」

這都能嘲諷?不過心裡卻隱約讚同,自己若是真是隻貓也未嘗不好啊。

「“背ボタンとあなたに任す、月の宿”」被畫上的題詞吸引,敦有些困惑,「什麼意思啊芥川?」

「想怎麼理解都行。」

「真奇怪…………」敦忍不住輕聲嘟囔。

難得對方沒有發出不屑之音,敦順著這條小路旁的淺灘溪畔獨自散步起來,綠樹倒影在水面,藍白、紫的紫陽繡球的成熟輪廓藏匿葉間,花落之時隨流水而去恐怕會更美。

芥川還在回味剛才的俳句,聽到那邊傳來驚呼聲。

「請等一下!」敦慌忙撿起掉落在地的手帕,「那個,小姐,你的東西掉了。」

聽聞喚聲的女子駐足,她的頭上只簡單插著兩三只花簪子,面上頸上塗粉粉白,淺綠色的和服下擺露出紅葉圖案的下襟,腳底踩著厚木屐疾步前行,行色匆匆,要不是敦反應夠快,只怕人是已經出了街。

女子神色不變,換細步踱至面前,取過失物,淺淺俯身致意,連同行的芥川她也對其微笑,近看敦才發現對方和自己年歲相仿,眉毛描成深紫色顯得有些成熟,玲瓏的鼻樑和未上胭脂的粉紅嘴唇,仿佛從異界走來。

「人走了。」芥川提醒看傻的某人。

「芥川,我最近是不是女人緣特別好啊?」敦捏著下巴,故作深沉。

換來羅生門版舉高高。

「開、開玩笑不行嗎,我就隨口說說,好不容易有機會。」

「這樣的好運不會有第二次了。」芥川不打算告訴對方那應該是真的藝伎,並非遊客扮演,怕這人又在他面前瞎嘚瑟。

少年話語輕浮欠妥,多半是受前輩耳濡目染,其實本心還是很簡單的,他就是很想和人炫耀一下,沒別人了,就芥川你吧。

如果太宰先生知道的話,又會作何感想呢。他多半會後悔自己的先行,堪堪錯過這接觸古典美人的機會。

二人一直在這附近溜達,等待著太宰的歸音,結果連個鬼影都沒有,芥川拽著人非要把所有小店逛個遍,說是自己有義務讓他知曉這裡的每一處,拜託他家偵探社業務也不可能做到京都來,更不可能敢來國家保護景點造次。

敦靠著石橋欄杆稍作歇息。

「太宰先生什麼時候回來啊…………」

「不知道。」

「芥川你認識回去的路嗎?」夕陽都快落了,敦不由開始擔心。

不過他忘了黑手黨都是擁有智能機的貴族,隨便動動手指便可以通天曉地,只要它還有電。芥川掏出自己的手機,正打算查查回去的路,一個電話撥了過來嚇得他差點手滑。

沉默地聽完後,芥川拉起敦的衣領就走。

「等等!你先給我說說什麼情況!你很愛拉人領子是嗎!」

「安靜,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請放過我的衣服!芥川大人!」

芥川鬆開對方廉價的白襯衣,似乎對這個稱呼頗有些滿意。

「芥川大人,我們這是要去哪啊?」

「芥川大人,能走慢點嗎?」

「芥川大人,芥川大人?」

吵死了。果然人虎一說話就很討厭。

「同志社大學寒梅館,今晚五山送火,我負責帶你到“最好的觀賞處”。」

「太宰先生說的?」

「然也。」

「“最好的觀賞處”?」

「鄙人的判斷不會出錯。」

敦停在紅綠燈人行道前不走了,表情若有所思,雖然事出突然,但這安排若是出自那人之手,倒也覺得合理。

「不是哦,芥川,不是那邊。」

芥川猛的被人拉過手臂,一路跑起來,現在七點十分,距離這場一年一度的儀式還有五十分鐘。

「人虎!」

「先別說話,等到了我再告訴你理由。」少年語氣中流露出毋庸置疑的態度。

穿過街區往下鴨川方向走,人流反而越來越多,放緩腳步隨著人流前行,敦才告訴芥川理由。

「其實這次來京都之前,社長找我單獨談話過。」

「剛好夏目先生也在,也算不上談話,只是問及我近況後便拿出幾件舊和服讓我試穿,漸漸就聊到了盂蘭盆節。」

「我隱約記得臨走時,不,應該是非常清楚的記得,夏目先生說,京都的鴨川最適合觀景云云,所以如果沒猜錯的話…………」

「你怎麼知道鴨川在哪個方向?」你不是不認路嗎。

「跟著人群走,準沒錯。」

少年低首不看周遭,只隨著人流前進,芥川慣性地想反駁他,卻一時覺得這簡單的道理很有說服力。

河堤沿線傳來熟悉的喚聲,是在叫他們的名字。

「芥川!」

「敦君,這邊這邊。」

太宰和中也坐在一片草坪空地上,一看便知道是提前準備好食物飲料占的好位子。

「太宰先生!」你怎麼沒被打死!

「敦君,你看上去很吃驚我還活著。」

「那是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這小魚卵計較。」中也就地盤坐著,手持團扇,看上去沒什麼大變化,依舊十分神氣,只是對某人的稱謂退化到了胚胎狀態,令人莞爾。

「太宰先生,中也先生,可以解釋一下嗎。」芥川冷靜地發言,人虎眼瞎不代表他也眼瞎。

面前兩人都換了身行頭,太宰身著羽藍色和服羽織,雙肩繡著兩隻“鶴”,裙裾上更是有一隻巨大的白鶴正展翅高飛,中也的也是,夕陽色的上好面料上一輪紅日齊肩,數隻黑鴉倒立飛行,仿佛即將墜落地面的夜鷹,以此銘志,再加上幹部大人從不離手的黑禮帽,二人打扮都隆重的令人訝異。

「首先,恭喜芥川君成功完成任務,還以為你絕對找不到我們,變聰明了嗎小笨蛋君。」太宰調笑道。

「…………」

「鑒於你出色的表現,我要送你件禮物。」太宰將一旁的一個紙袋遞給芥川,裡面是和他們同樣沉重又精緻的和服套裝。

芥川抱著袋子不語,並沒有將自己其實是被人虎提醒過的事實說出來。

若是想變得和眼前兩人一樣,暫且撒個謊,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麼難事。

甫一看蹲在一旁的人虎,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無聲的謊言,只一臉艷羨的盯著他,紫金色的異瞳在微暗的光線中沉靜得令人莫名發慌。

「敦君也有份哦。」

「我也有?」

「代人轉送,給,請查收。」

敦高興地接過,待到抽出那件畫著幾隻停駐櫻花枝頭的翠鳥的粉色外褂,蒙了。

「那個,太宰先生,該不會拿錯了吧?」

「沒有啊,這就是給你的。不喜歡嗎?」

粉色……難道不該是少女的專屬色嗎,芥川好歹是深紺色,怎麼好像就他的不太符合性別。

「沒有,很漂亮,就是稍微有些驚訝。」

「那就好,這可是小鏡花指定的顏色,委託製作的會館那邊沒有她想要的兔子圖案,還頗為遺憾呢。」

感、感謝手工藝人們!這樣就挺好,挺好。

之後回到橫濱,鏡花向人解釋,她之前夢到一個男人就穿著這種樣式的和服,莫名感到親切熟悉,一醒來便很想讓同居人試試,沒有由頭的,只是覺得和粉色和白色很相稱。

「女性就是這麼任性的生物,笑著活下去,敦君。」太宰安慰性地拍拍後輩的肩膀,顯然這方面他的話很有分量,但也無法阻止少年內心滋長的吐槽。

敦呆呆地坐在一旁,和還在為剛才的事煩惱的芥川不約同步地開始思考人生。

「每年的八月十六,為了將在盂蘭節迎來的鬼魂再度送回黃泉,就要在五座山上舉行供送鬼魂的點火儀式。」中也突然說道。

「然後,送魂之人穿上家人送的衣服,好讓家人能找到你,不會輕易迷失陰間。」太宰補充道。

「誒?還有這種事?」中也訝異,「可我不是小鬼家人啊?」

「這不是小鏡花送我的嗎?」敦回神。

「當然是,不過,敦君,你也應該明白,十四歲的少女是沒有存款這種東西。所以,就借中也的錢咯,反正他錢多。」

「什麼叫我錢多!你們偵探社能不能有個靠譜的!那小不點竟然直接給我打電話,說每個月少吃一個可麗餅然後分期給我不加利,原來你們不止同住同食還要擁有同一個債主。」那女孩從話筒那邊傳來的森冷氣息嚇得中也宿醉都沒了,自己怎麼答應得都不記得了,反正賬全算太宰頭上。

「鏡花,愚蠢至極。」嘴角微勾,芥川閉眸輕笑「這麼蠢的姑娘,人虎,交給你了。」

「………我最近發現你好像特別喜歡陰區區地笑」敦依舊為差別待遇感到不平,說話也不顧忌了,「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已經,是家人了嗎。已經不是一個人了,為這點稍微感到喜悅,害羞得不敢告訴別人。

天色漸昏暗下來,人們因儀式的到來霎時安靜,但又很快哄鬧起來,八點準時點火。

仪式首先从“大文字”开始,之后按照“松崎妙法”、“船形万灯笼”、“左大文字”、“鸟居形火炬”依序点火,每个图案与字均燃烧三十分種,共耗时一小時。

從鴨川堤沿線只看得到如意岳烧起的“大”字篝火,虚幻的山火染紅了漆黑的夜半空,彷佛是不属于这世界的美景。

「會不會把山燒起來啊…………」如此壯大獨絕的盛景,頃刻間便能把人間變作地獄吧,敦無意間將心中所想念出聲。

「蠢貨,都是有防護措施的,不要烏鴉嘴。」

這話有理,敦訕笑一聲作罷。

「据说若让盆中的水面上倒映出大文字,喝下后可以实现愿望」舉著酒杯,太宰幽幽說道,「尺寸不同,心誠則靈嘛。」

「你可別糟蹋我酒了,快去表演你的入水絕活,立馬如願。」顯然半醺的中也踢了太宰一腳。

「這醉鬼…………」


你們又有什麼願望呢。

芥川想了想,說自己已經沒有了,有也不是可以靠許願達成的,依舊無趣的很啊。

「敦君,你呢?」

反正這孩子多半也只會說能遇見太宰先生就便足矣這之類懂事的話,頂多再加個偵探社,再多不過身旁二人。

「嗯………」敦意味不明地看了眼身旁的芥川,「想要………智能手機。」

智能……手機啊………

原來是我高估了自己,可悲。

太宰心底又氣又樂,氣的吐血樂的想鬧,變作哭笑不得,無法瞬間調整自己情緒,黑手黨那邊,幹部大人早已笑開了懷,這話說的實在,簡直想把那顆白腦袋抱住搓圓。

「你原來惦記這麼久了啊。」芥川倒是微有些吃驚。

「要你管!」

敦憤憤不平,自己的願望有那麼奇怪嗎?值得這麼誇張的反應…………還不都怪你們,怪你們這群沾滿世俗味、又獨立於世的野狗,讓他也開始對這個世界懷有慾望。

儀式結束前,四人收拾好垃圾沿著鴨川走,途經廣澤池畔,可以看到嵯峨曼陀罗山烧起的“鸟居”形篝火還沒有結束。

若是站在松尾桥或是渡月桥,多半也是能看到的,但在廣澤池,点火同时便會有人进行放水灯,红、黄、白、蓝、绿五个颜色的灯笼,一盞盞緩緩地向池中央漂浮,对面则是照亮夜空的鸟居形送火。

宛如載著故人魂魄的船隻、向獄火靠近,重獲新生。

組合降臨到橫濱市的災難,鼠屋事件的延續,自爆的少女,還有越來越多被卷進異能戰爭的人,作為中心的四人作為兩個組織的代表,為所有無辜的、有罪的靈魂祈禱。

敦和芥川都只披著羽織,蹲在池邊、效仿別人。敦忍不住道“果然還是芥川的更好看”,芥川不理他,明明自己心裡開心的不得了,卻學成了油嘴滑舌,太宰在一旁連忙喊冤,這可不全是因為他。

人總是會變的,比起時間,受他人的影響更加顯而易見、不著痕跡又難以根除,懷著這或好或壞的種子和心一起成長。

「這是藍知更鳥嗎?」敦指著芥川衣服上的圖案問道。

夜色未明的底色上盤踞下擺的枝蔓融入其中,在晚上微弱的路燈光下有些難以分辨,看上去仿佛只有一隻藍羽白腹的中型鳥,不過反正都是要飛向黎明,一隻兩隻也沒什麼差別。

放完水燈,完成這趟京都行的最終目的,四人聊著兩天來的趣聞,不遠處傳來悠長的太鼓聲,卻絲毫不為所動,傳統的厚重感他們已親身體會,夾雜著“好熱啊”“好熱啊”“誰讓你們穿全套”的抱怨、嬉鬧,向夜色深處步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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